[分析] 插旗前東德:極右崛起如何攻掠「左翼鐵票

作者: laptic (無明)   2019-09-11 18:28:31
插旗前東德:極右崛起如何攻掠「左翼鐵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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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1 倪世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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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在德國東部的布蘭登堡邦與薩克森邦,躋身第二大黨。 圖
/路透社
2019年9月初,德國布蘭登堡邦(Land Brandenburg)與薩克森邦(Freistaat Sachsen)
甫結束邦選舉。如同選前多家民調機構所統計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fD)毫無懸念地再
次攻城掠地,分別以23.5%與27.5%的多數得票率(圖一),在這兩個德東邦中穩居於第二
名。
反觀這兩邦的執政黨——在布蘭登堡邦與左翼黨(Die Linke)合組聯合政府的社民黨(
SPD)仍舊是第一,但得票率已經大幅滑落到26.2%,相較於5年前的31.9%,跌掉了將近6%
;而在1991年後長期執政薩克森邦的基民盟(CDU,與社民黨合組聯合政府),這次亦幾
乎是「慘勝」,32.1%的得票率相較於5年前的39.4%,也流失了超過7%的選民。
更令人跌破眼鏡的,在於左翼黨以及德國綠黨。
左翼黨在德東地區的基本盤原先相當穩固,然而在薩克森邦,其基盤卻在這5年間迅速流
失,這次得票率從18.9%大幅下降到10.4%,在布蘭登堡邦狀況也類似,從18.6%跌到10.7%
;長期在德東水土不服的綠黨則有所斬獲,在布蘭登堡邦的得票率達到10.8%,已超越左
翼黨成為邦內第四大黨,在薩克森邦則是以8.6%的得票率,超越社民黨的7.7%。(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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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D分別以23.5%與27.5%的多數得票率,在這兩個德東邦中穩居於第二名;左翼黨在薩克
森邦,得票率從18.9%大幅下降到10.4%,在布蘭登堡邦狀況也從18.6%跌到10.7%。 圖/
作者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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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跌破眼鏡的在於左翼黨,在過去的鐵票倉流失大量選票。 圖/路透社
從AfD與左翼黨的消長,不難看出在這幾年間,隨著移民議題在德國深化,德東的選民拋
棄了政治光譜中的左派,轉而投向極右派的懷抱。同時,在德東,趨於中間派的兩大黨政
治版圖則萎縮得相當厲害,投票結果也直接否決了過去5年各自的執政聯盟。
在布蘭登堡邦,社民黨與左翼黨席次共計32席,遠低於過半的45席;在薩克森邦,基民盟
與社民黨合計席次55席,亦低於過半所需的61席;在各主要政黨選前均公開表示排拒AfD
入閣的前提下,綠黨幾乎成為新執政聯盟唯一選擇。
而當前的AfD,不只是聯邦國會眾議院(Bundestag)中的最大反對黨,在德東5邦中,除
了即將於10月27日改選的圖林根邦(Freistaat Thüringen)以外,在其他4個邦都是最
大的反對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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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的AfD,不只是聯邦國會眾議院中的最大反對黨,在德東5邦中,除了即將於10月27日
改選的圖林根邦以外,在其他4個邦都是最大的反對黨。 圖/法新社
▌左翼黨的生存警訊
左翼黨是由民主社會主義黨(PDS)與勞動與社會公正選舉另類選擇黨(WASG)於2007年
合併才誕生。由於PDS許多黨員過去隸屬東德的執政黨統一社會黨(SED),作為前東德執
政黨繼承者的左翼黨,一開始也被兩大黨列為拒絕合作的對象。
但左翼黨是檯面上唯一具有東德基因的政黨,其社會正義、為勞動人民發聲以及反帝國主
義、反軍備擴張的立場,使其在德東的基盤相當穩固。2008年的邦議會選舉中,初組成的
左翼黨初試啼聲,便在布蘭登堡邦以28%、薩克森堡以23.6%的高得票率,各居該邦第二大
黨的地位。
但這一次的選舉結果,不僅再次重挫基民盟與社民黨這兩個老牌的建制派政黨,更直接腰
斬了左翼黨過去在德東曾經堅實的基礎。從(圖二)可以發現,左翼黨與AfD的得票率在
2015年的移難民危機後出現「死亡交叉」;初步歸納其原因,可說是左翼黨得利於在德東
成功塑造「出身德東、反建制、代表『次等公民』德東人民心聲」的形象,但也因為執政
包袱加上移難民危機的政治發酵,造成黨的隱性分裂,而種下失敗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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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黨是由民主社會主義黨(PDS)、勞動與社會公正選舉另類選擇黨(WASG)於2007年
合併才誕生。由於PDS許多黨員過去隸屬東德的執政黨統一社會黨(SED),左翼黨也被視
為前東德執政黨政治遺產的繼承者。圖為1990年,由「SED-PDS」組織的示威活動,約有
1.5萬人上街抗議「新法西斯」與右派。 圖/維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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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黨與AfD的得票率在2015年的移難民危機後出現「死亡交叉」;初步歸納其原因,可
說是左翼黨得利於在德東成功塑造「出身德東、反建制、代表『次等公民』德東人民心聲
」的形象,但也因為執政包袱加上移難民危機的政治發酵,造成黨的隱性分裂,而種下失
敗的果實。 圖/作者自製
從經濟結構面來看,1990年代之後德西的大企業大肆收購原先東德的產業部門,德東工人
失業率高,與德西相較區域發展不均問題尤為嚴重,代表勞工階級利益的左翼黨吸收了德
東勞工的不滿,也從一個被兩大黨排斥的政黨,逐漸成為社民黨聯合執政的夥伴黨(如布
蘭登堡邦的社民黨-左翼黨聯合政府、柏林的社民黨-綠黨-左翼黨聯合政府)。
左翼黨甚至在2014年圖林根邦的邦議會選舉中,一舉成為第一大黨,與社民黨、綠黨合組
聯合政府,並由出身西德的金融產業工會(HRV)幹部拉梅洛(Bodo Ramelow)出任邦總
理,成為德國首任左翼黨的邦行政首長。
但當左翼黨員擔任開始擔任市長、邦總理,如何與資本主義共處就成為一大挑戰。「招商
引資、促進就業」與「保衛勞工權利」之間的矛盾,成為無法迴避的難題——如無法有效
招商,就難以促進就業,更徵收不到稅收來投資社福等公共項目,以兌現競選支票,遑論
創造更好的勞動條件與環境,而這也是取得執政權必須負擔的政治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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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左翼黨員擔任開始擔任市長、邦總理,如何與資本主義共處就成為一大挑戰。「招商引
資、促進就業」與「保衛勞工權利」之間的矛盾,成為無法迴避的難題。圖為2014年,拉
梅洛出任邦總理,受到圖林根民眾抗議。 圖/路透社
另一方面在基層心中,漸次取得行政權的左翼黨也日益被歸類為褪去激進派外衣的建制派
,就連該黨眾議院黨團共同召集人巴爾馳(Dietmar Bartsch)在這次敗選檢討時都承認
:「左翼黨已經太建制化了。」
左翼黨的問題還不只如此。鬥爭與分裂是各國左派亙古不變的遺傳基因,左翼黨在最近的
兩起重大事件中,也出現黨內紛爭。
其一,難民議題。兩位黨主席基平(Katia Kipping)與里克辛爾(Bernd Riexinger)主
張人道主義式的「開放邊界」政策。然而,黨內重量級人士、眾議院黨團共同召集人瓦根
克內希特(Sahra Wagenknecht)對此卻有不同看法。
她表示,德國的難民政策應該接納那些遭受迫害的人,但如果他們是來德國找工作,或尋
求德國的社會福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並且責備黨領導只顧及理念但忽視現實,離基層
民眾的想法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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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難民政策應該接納那些遭受迫害的人,但如果他們是來德國找工作,或尋求德國
的社會福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左翼黨內重量級人士瓦根克內希特(圖左),與兩位
黨主席的難民議題立場相左;圖右則為批評左翼黨「已經太建制化」的眾議院黨團共同召
集人巴爾馳。 圖/路透社
瓦根克內希特因此被部分左派人士視為與AfD沆瀣一氣,強調「安全」更甚於「自由」、
「人道主義」的政客。此外,日益與黨核心步調不一致的瓦根克內希特,於2018年5月組
織了一個名為「起義」(Aufstehen)的新左派團體,大有與黨中央分庭抗禮的味道。
其二,能源轉型問題。左翼黨在這條路線上基本延續綠黨的思維,支持能源轉型,但仍有
一些黨幹部對此不滿,表示非都會區居民反而因為碳稅,而增加了交通運輸成本。
左翼黨的問題就在這裡,它表現得像是缺乏核心關懷的政黨,欠缺開拓新議題的能力,僅
能跟隨主流爭議起舞。在能源議題及難民議題上,左翼黨僅是機械性地反應了進步價值「
應當如此」,但卻未能有效回應民間「還可以怎麼辦?」的憂慮,加上黨內分裂的陰霾與
執政包袱雙重夾擊下,如今的左翼黨又豈有不敗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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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黨僅是機械性地反應了進步價值「應當如此」,但卻未能有效回應民間「還可以怎麼
辦?」的憂慮,加上黨內分裂的陰霾與執政包袱雙重夾擊下,如今的左翼黨又豈有不敗之
理? 圖/路透社
▌能源政治、就業與投票抉擇
位於波茨坦的「前瞻永續研究院」(IASS)資深研究員蕭伯樂(Dominik Schäuble)早
在選前便指出,能源議題在邦層級的選舉中絕非討喜的議題。如課徵更多的能源稅,將直
接增加大眾運輸工具缺乏的鄉間地區運輸成本、推廣再生能源(像是風力發電機等),其
所引起的低頻噪音也早為農民所抱怨。
能源政治在德國同樣也是一個政黨立場鮮明的議題,且足以影響民眾的投票傾向。今年5
月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便是一例。在這次選舉中,綠黨在全德國獲得了史無前例的20.5%
,AfD在全德國雖僅有11.0%,但在煤礦產區的布蘭登堡邦以及薩克森邦,AfD分別拿到
19.9%與25.3%的選票。
在後福島時期,梅克爾總理除了轉而支持廢核,她還主張另一項減少化石能源使用的計畫
,並於2018年夏指派了「廢煤委員會」(German Coal Exit Commission)。該委員會於
2019年元月提出燃煤電廠可於2038年,全數退出電力供應市場的政策建議,獲得梅克爾的
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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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薩克森邦的褐煤礦場。目前燃煤仍佔德國電力的40%,在布蘭登堡邦南部及薩克森邦
東部的盧薩蒂亞(Lusatia)地區,仍有約上萬個煤礦工人在這個產業工作,且與該產業
直接相關的就業人口約2萬4,000人左右。 圖/路透社
目前燃煤仍佔德國電力的40%,在布蘭登堡邦南部及薩克森邦東部的盧薩蒂亞(Lusatia)
地區——也就是德東的「鏽帶」區域——仍有約上萬個煤礦工人在這個產業工作,且與該
產業直接相關的就業人口約2萬4,000人左右。
煤礦勞工工會與電廠企業主早已組成聯盟反對這項政策,但這項政策卻獲得綠黨、部分社
民黨與左翼黨人的支持。像是德國褐煤主要生產區的布蘭登堡邦,社民黨籍的邦總理沃伊
德克(Dietmar Woidke)就支持聯邦政府的廢煤政策。
但AfD不只在意識形態上,同時在能源政策上亦屬於保守派的立場。AfD對氣候變遷持懷疑
論,並質疑氣候變遷是人為造成的論點,鼓勵煤礦開採以及化石能源使用,以此贏得能源
產業及煤礦工人的支持。AfD的黨內大老高蘭(Alexander Gauland)便曾指控綠黨「正在
摧毀這個國家」、「是主要的敵人」。
無論是2017年的聯邦議會選舉,還是2019年的邦議會選舉,AfD在布蘭登堡邦南部的產煤
區都贏得超過40%的選票。在這片經濟困頓、青年流失、發展相對落後且外來移民少於人
口5%的地帶,移民與難民對其實際的生活影響其實甚微,但在產業變遷的經濟因素下,他
們都不吝將手中的選票給予A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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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D今天是薩克森邦、布蘭登堡邦的第二大黨,明天就是全德最強勢力!」在這片經濟
困頓、青年流失、發展相對落後且外來移民少於人口5%的地帶,移民與難民對其實際的生
活影響其實甚微,但在產業變遷的經濟因素下,他們都不吝將手中的選票給予AfD。 圖/
路透社
根據「民調機構選民研究小組」(Forschungsgruppe Wahlen)的調查,在布蘭登堡邦與
薩克森邦中,約35%的的工人群體將票投給AfD。如今這兩個邦的工人群體最支持的政黨,
既非左翼黨也不是社民黨,而已是AfD了。
另一方面,長期在德東地區發展受挫的綠黨,在這次的邦選舉中確實異軍突起,是與AfD
唯二得票率增長的政黨,雖說增長幅度遠不如AfD,但這也給予其他政黨壓力:是要完成
能源轉型,還是反對廢煤委員會的決議?燃煤與再生能源何者更具有未來性,能夠創造更
多的就業機會?放棄能源轉型,真的能夠爭取流失到AfD的選民回流嗎?還是,更疏遠了
中間派選民?
AfD將會是德國支持化石能源最主要的政黨,而其他主要政黨,在能源轉型議題上勢必跟
隨綠黨的腳步,隨著AfD的政治版圖擴大,能源議題也勢將成為德國社會分歧、舉足輕重
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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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兩個邦的工人群體最支持的政黨,既非左翼黨也不是社民黨,而已是AfD。隨著AfD
的政治版圖擴大,能源議題也勢將成為德國社會分歧、舉足輕重的戰場。 圖/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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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圍牆倒下30年:德東「次等公民」的極右大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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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1 倪世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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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柏林圍牆倒下,隔年兩德統一。但30年後,德東人的「次等公民」感卻隨著極右勢
力壯大? 圖/美聯社
在9月初德東兩邦——布蘭登堡邦(Land Brandenburg)與薩克森邦(Freistaat Sachsen
)——的選舉中,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分別奪下23.5%與27.5%的得票率,成為兩邦的
最大反對黨。
成立於2013年的AfD,一開始的聲勢其實並不強勁,但隨著歐盟國家收容主要來自敘利亞
的難民開始,部分德國人認為日耳曼的國族身份認同受到了衝擊,才彷彿「撿到槍」一樣
(而且還是一挺機關槍)。從其他歐洲國家極右派政黨取得國家政權的步履軌跡來看,當
前在布蘭登堡邦、薩克森邦取得四分之一民意支持的AfD,取得邦行政權可能只是時間早
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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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其他歐洲國家極右派政黨取得國家政權的步履軌跡來看,當前在布蘭登堡邦、薩克森邦
取得四分之一民意支持的AfD,取得邦行政權可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圖/路透社
究竟難民議題有多嚴重?相較於法國與英國兩個歐盟國家(註2),2015年的難民潮帶給
德國社會與政治莫大的衝擊。基於1951年《日內瓦公約》收容難民的規定,光是在2017年
一年間,法國與英國各自核准了約12萬與34萬個難民居留,而德國在梅克爾的自由主義精
神政策方針下則收容了97萬人。這相當於台灣新竹縣市加起來的人口,比英、法加起來的
兩倍還要多。在過去,德國每年通過的難民居留人數不超過5萬人。
誠如德國《明鏡週刊》記者漢梅雷勒(Sebastian Hammelehle)所指出,處於保守派陣營
的梅克爾,在接納難民立場上,反倒更貼近1968學運中強調的「世界主義」與「寬容」,
此時的梅克爾與其說是中間偏右的基民盟黨魁,其實她的路線更為中間偏左,更具有「68
精神」。
然而,海外移難民本身並不足以解釋AfD在德東的攻城掠地,重要的是這個議題如何與德
國——特別是德東——的政治、經濟與社會脈絡接軌,成為滋養AfD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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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的難民潮,被視為極右派勢力崛起的關鍵轉捩點。然而,海外移難民本身並不足以
解釋AfD在德東的攻城掠地,重要的是這個議題如何與德國——特別是德東——的政治、
經濟與社會脈絡接軌,成為滋養AfD的養分。 圖/美聯社
▌當各大黨派被AfD牽著走
在成氣候的AfD竄出之前,在巴伐利亞邦的基社盟(CSU,基民盟的姐妹黨)可說是德國左
右派立場中,最為右傾的黨派。擔任基社盟主席超過25年的施特勞斯(Franz Josef
Strauss,1915-1988)就曾這麼說:「在我們立場的右邊,只能是一堵牆」。
這意味著德國在二戰之後,基社盟處於德國政治光譜中最右邊的位置,只要它矗立在那裡
,就沒有其他政黨能比它更右。基社盟其實是一道防止納粹黨復辟的防火牆,但是當它的
執政夥伴梅克爾表現得更像個自由派的時候,也就鬆動了基民盟—基社盟共同構築的防火
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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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fD竄出前,基社盟可說是德國左右派立場中,最為右傾的黨派。而隨著AfD的崛起,一
些德國保守的政治人物——尤其是基民盟與基社盟黨員——其言行也有被這股極右風潮代
跑的跡象。圖為2018年,當時身兼德國聯邦內政部長與基社盟黨魁的錫霍佛(Horst
Seehofer,圖中)因邊境開放問題,「逼宮」梅克爾。 圖/Die Linke Facebook
基社盟領導人們固然對梅克爾的政策大感光火,但現實也擺在眼前——AfD就在這個縫隙
中竄出了這道德版馬奇諾防線,成就了2017年後的燎原之勢。隨著AfD的崛起,一些德國
保守的政治人物,尤其是隸屬於基民盟與基社盟的從政黨黨員,其言行也顯示出這股往極
右派傾斜的風潮力道強勁。
在薩克森邦代表基民盟參選的克雷齊默(Michael Kretschmer)便是一例,他公開反對黨
內與西方國家因為克里米亞問題,制裁俄羅斯的政策,甚至於今年6月公開到聖彼得堡與
俄羅斯總統普丁會晤。
現任基社盟黨魁、同時也是巴伐利亞邦總理的索德(Markus Söder)表示,基社盟堅持
「巴伐利亞身份認同以及基督教價值」的立場,反對梅克爾較具有自由主義傾向的難民接
納政策。不僅如此,左翼黨的眾議院黨團共同召集人瓦根克內希特(Sahra Wagenknecht
),以及杜賓根(Tübingen)綠黨黨籍市長帕爾默(Boris Palmer)都認為要對移民與
難民進行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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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民眾形成「各大黨派都被AfD牽著走」的印象,其代價可能大大地超出想像。圖為9月
初在德東兩邦選舉,得知奪下高得票率的AfD一眾高層。 圖/路透社
▌所謂「移民」與東西德裂痕
最後,梅克爾政府自己也臣服於AfD煽動的怒火。2016年9月柏林市議會選舉,基民盟得票
率僅達17.6%,係有史以來最低,梅克爾總理不得不對難民政策鬆口,首次表示他會改變
「開放邊界」政策。換言之,撇去AfD,從政治光譜中的左派到右派,都因為難民議題的
黨內立場趨於分裂,無論當事人是否願意,皆予人議題主導不夠,被AfD牽著走的感覺。
一旦民眾形成「各大黨派都被AfD牽著走」的印象,其代價可能大大地超出想像。德國曼
漢姆大學學者柯漢(Denis Cohen)與其他2名學者針對歐洲政黨發展的研究發現,當建制
型政黨也開始改採反移民政策的立場,將直接增加該議題、以及極右派政黨的「安全框架
」(security frame)論述在主流媒體的曝光度。
AfD認為:這些來自不同文化區域的移民並不具備融入德國的條件,一旦他們發現在德國
生存不易,就相當容易淪為罪犯,而基民黨與社民黨只是為了補充德國低生育率的緣故,
毫不顧忌地引入大量移民來彌補勞動力短缺的問題,從而侵蝕德國的福利國家財政基礎。
此外,AfD也將伊斯蘭教高度地等同於恐怖主義。在2017年的聯邦議會競選活動中,高蘭
AfD黨內大老就曾直接詆毀古蘭經,表示「古蘭經裡充斥著暴力與恐怖暴行,回教徒就是
這麼被教育的。」今年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該黨文宣更指當前歐盟的移民政策「給歐洲文
明帶來危險」,雖然在選舉策略中沒有直接針對穆斯林,但其黨員的社群媒體中不時可以
發現「穆斯林移民正在邊緣化本土群眾」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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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D認為:這些來自不同文化區域的移民並不具備融入德國的條件,一旦他們發現在德國
生存不易,就相當容易淪為罪犯,而基民黨與社民黨只是為了補充德國低生育率的緣故,
毫不顧忌地引入大量移民來彌補勞動力短缺的問題,從而侵蝕德國的福利國家財政基礎。
圖為2018年,在薩克森邦肯姆尼茨(Chemnitz)的排外衝突事件。 圖/路透社
這就是另類選擇黨的「安全框架」論述:穆斯林移民騷擾德國婦女,威脅人身安全;穆斯
林移民分食就業機會與社會福利等經濟資源分配,威脅德國人經濟安全;穆斯林移民來德
國後使得國人過去的生活方式與公共生活產生了質變,越來越多的移民將使本土德國人日
漸成為「少數」,這是對基督教文明與德國國族,威脅集體身分認同的安全。
當極右派的安全框架論述在主流媒體一步步解除了限制,過去的過激言論也因此取得了某
種正當性,這更利於極右派政黨言論在公民社會的擴散,反而完全不會削弱極右派政黨得
票率。
「世界銀行」資深經濟學者溫克勒(Hernan Winkler)在其橫跨歐盟區域的政治態度研究
中發現,經濟貧富差距越大,年長者反移民的態度就越強,政治上支持極右派的可能性就
越高;倫敦政經學院衝突與公民社會研究小組研究員莫肯布爾(Titus Molkenbur)與倫
敦政經學院副教授庫柏(Luke Cooper)的研究更發現:
高失業率與居住地區高外國人比率這兩項因素,皆無法有效解釋AfD的高得票率,癥結在
於「移民」——但卻不是與一般民眾所設想的國外移難民,反而主要是國內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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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失業率與居住地區高外國人比率這兩項因素,皆無法有效解釋AfD的高得票率,癥結在
於「移民」——但卻不是與一般民眾所設想的國外移難民,反而主要是國內移民——兩德
統一後,德東流失了大量人口,發展資源也始終追不上德西。 圖/法新社
從1990年兩德合併之後到2017年間,超過368萬的德東民眾移民到德西,雖然同時間也有
245萬德西民眾移民到德東,但因為從德東到德西的民眾大部分是18-30歲的青年人口,他
們生育的子女也多在德西而非德東,使得德東地區出現人口大量流失。
到了今天,老年化的問題更形嚴重,再加上經濟發展不佳、公共投資有限導致住房、交通
運輸發展落後,德東民眾早已產生嚴重的相對剝奪感。梅克爾政府大開國門、歡迎大量難
民,只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加深了這些自認處於不利境地的德東民眾的不安
與憤怒,深恐這群來自西亞的難民,將與自己競爭工作機會與各種福利。
在這次進行邦選舉的布蘭登堡邦與薩克森邦,民眾也瀰漫著身為「次等公民」的情緒,尤
其在AfD與左翼黨的支持者中最為明顯。根據德國《每日新聞》(Tagesschau),在這兩
個邦中,將近8成的AfD選民認為自己是次等公民(見圖三),而「次等公民」又恰恰是過
去左翼黨的口號,現在卻變成在意識形態光譜兩極的兩政黨共享的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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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進行邦選舉的布蘭登堡邦與薩克森邦,民眾也瀰漫著身為「次等公民」的情緒,尤
其在AfD與左翼黨的支持者中最為明顯。 圖/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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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個邦中,將近8成的AfD選民認為自己是次等公民,而「次等公民」又恰恰是過去左
翼黨的口號,現在卻變成在意識形態光譜兩極的兩政黨共享的資產。 圖/作者自製
德東民眾會認為自己是德國境內的「次等公民」,絕非憑空冒出。兩德統一並非對等的「
統一」,本質上可說是西德「吞併」了東德,在政治、經濟與社會制度上,是西德的法制
體系直接套用到了東德地區。
比方受僱於前東德國家部門的公職人員,在兩德統一後被大規模解雇了約6萬人,說是另
一種「清洗」也不為過:而高等教育部門,尤其涉及意識型態管理的工作,幾乎都直接被
裁員,由來自西德的教授們取代,中小學教師同樣也是大規模地被迫離職;產業部門亦是
如此,被西德看上的企業直接被收購,剩下的由西德政府成立的託管局(
Treuhandanstalt)先代行管理,造成大批前東德管理人員被裁撤與替換,德東經濟被來
自德西的管理人員逕行接管。
2009年一份調查曾指出,有52%的德東民眾認為他們是「次等公民」,但是與圖三相對照
,無論在布蘭登堡邦還是薩克森邦,這個數值在10年後卻都要高於52%。其實,從經濟與
政治各項職位的分配,可以窺知為何德東民眾表現出更深的無力感:1991年,德東人口佔
全德的18.3%,但是到2018年卻下降到15.2%。2017年,名列德國DAX指數的頂尖德企中,
德東出身的CEO僅佔1.6%,軍隊中德東出身的將軍僅佔1%,梅克爾的內閣中德東出身者僅
佔7%,至於最高層級的聯邦法官,東德出身者還是令人尷尬的零。
因此在德東兩邦這次的選舉中,AfD透過「德東站起來!」(Der Osten Steht auf!)等
作為競選標語,正是藉由東西德各層面上的隔閡,以及德東民眾的被剝削感,來吸引攏絡
吸引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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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東站起來!」(Der Osten Steht auf!)AfD透過東西德各層面上的隔閡,以及德東
民眾的被剝削感,來吸引攏絡吸引選民。 圖/美聯社
▌當前的民主形式勢必難以為繼
經濟因素與移民數目只是一個力求客觀的觀察指標,這個指標如何產生意義,端看政治社
會中的群體如何詮釋與解讀。而今天的德國,AfD的論述日益受到關注、甚至為其他黨派
所跟隨——這顯示這一套保守價值取向的德意志身份認同,正透過德東民眾因為移民問題
、能源政策、自1991年以來的人口赤字,以及嚴重的區域發展不均衡所引發相對剝奪感,
正席捲整個德東地區。
這連帶使得反移民、反穆斯林、反歐盟、德國擴軍等由AfD提出的整套意識形態,迅速在
德國政治版圖中攻城掠地,屆時就不是什麼「縮小貧富差距」、「平衡區域發展」等政策
面的作為就可以消弭極端右派的蔓延,當前吾人所目睹的是威權主義在全球各地擴張的現
在進行式。
如同政治學者梅爾(Peter Mair)在其遺作《西方式民主的空洞化》中所言,歐洲政治出
現了極大的危機,這表現在公民對政治菁英與主流政黨的信任度降低、公民政治參與的減
少,建制政黨與社會越來越疏遠,「當前的民主形式將難以為繼」。
10月27號,同在德東的圖林根邦(Freistaat Thüringen)將舉行邦議會選舉。在今年5
月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中,AfD在該邦的得票率高達22.5%,僅次於基民盟的24.7%,更直
接壓碾3個執政黨。在這當中,5年前獲得最多選票、獲得組閣權的左翼黨僅得到13.8%的
選票。來勢洶洶的AfD,在圖林根邦又會刮起什麼樣的暴風?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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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7號,同在德東的圖林根邦將舉行邦議會選舉。早前的歐洲議會選舉中,AfD在該邦
得票率高達22.5%,僅次於基民盟。來勢洶洶的AfD,在圖林根邦又會刮起什麼樣的暴風
? 圖/法新社
▌備註
註1:
德國邦級議會選舉同樣是採取比例代表制,各地的比例代表制雖然採計不同的計票方式,
但是著重得票率與議席率之間的對稱性精神則是不變的,因此,得票率就相當於其在議會
中的席次比率。
註2:
截至筆者寫作時,英國不僅尚未硬脫歐,保守黨黨魁、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正陷
於左支右絀的黨內大分裂困境中,因此本文中英國仍被列為歐盟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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