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真是，小孩子胡鬧，妳怎麼也跟她們一起鬧。」要上車前，曦轉頭對祺說。
「不鬧一下，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況且……」
「算了，上車吧。」曦沒有讓祺說完，直接鑽進了車裡。
祺嘆了口氣，曦始終逃避著。
抬頭對上了Kate的目光，Kate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要去哪？」曦主動問Soren。
「先回家吧！剛小孩們說下午想去滑雪，妳說呢？」Soren問。
「喔，好啊！好多年沒玩了。」曦答應了，看來很開心。
「今天沒有下雪啊……」祺看著窗外說。
「哈哈！傻瓜，現在是冬天，往山上走就有雪了！」曦帶著消遣的笑說。
「喔，對喔。」台灣不下雪，自然祺對於這個會「下雪的國度」感到陌生。
「雨曦很會滑雪喔！以前都是她帶著兩個小鬼去玩，我們都在山下休息的。
」Soren從後照鏡看著曦說。
「妳也試看看吧！」曦笑著對祺說。
「感覺好冷……」祺很怕冷。
「試一次看看嘛，說不定沒妳想像的那麼冷啊！」
「喔，好啦。」祺第一次看到曦像小孩期待的表情，只能傻傻的答應。
回家吃了午餐後，Soren和Kate開了另一台車，六個人一起往離家最近的滑
雪場出發。
「好冷喔……」一下車，祺就搓著手說。
「走吧！」Sophia拉著曦就往纜車跑。
Soren和Nathaniel拿著滑雪裝備跟在後面。
「走吧，不然要跟不上了。」Kate拍了拍祺的肩膀，兩人走在最後面。
「這給妳。」曦遞給祺一套她完全陌生的裝備，耐心的告訴祺怎麼「裝上」。
然後又被Sophia拉著上纜車了。
又是Kate和祺殿後。
「還可以習慣嗎？」在纜車上，Kate問身旁的祺。
「大概吧……」其實祺一點都不習慣，但想到曦的期待，她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祺勉勉強強的「完成」了一次之後，她決定乖乖在山下等曦就好，山上實在
冷到她受不了。
「那我陪妳好了。」曦知道祺想躲在山下避寒之後說。
「妳上去玩啦，難得回來，多陪陪Sophia她們。」祺示意Sophia趕快把曦拉走。
「雨曦妳去吧，我在這裡陪凱祺就好。」Kate走到她身邊看著曦說。
曦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們一眼之後，才不甘願的被Sophia拉走。
「這有點故意喔……」祺接過Kate遞來的熱飲。
「還好吧！剛好有機會可以跟妳聊聊天。」Kate和祺在一張桌子旁坐下。
「是有目的的吧？」面對Kate的友善，祺並不領情。
「跟雨曦在一起，很累吧？」Kate忽視祺的防衛，單刀直入的問。
祺聳聳肩，依舊沒打算多說什麼。
「凱祺，我並不想從妳那裡知道任何跟雨曦有關的事情，我也不想傷害雨曦
……早上妳被爸爸找去散步的時候，我也跟雨曦談了一下……我跟她說，她從來
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沒有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支持，讓她自己單打獨鬥；沒有
在她身邊保護她，讓她受傷之後自己療傷……過去的事對她的傷害很深，以致於
，我相信妳也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以一種『半解離』的狀態活著，我相信很多時
候的她，是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的冷眼看著自己活著，彷彿一切與她無關……跟這
樣的她在一起，我相信不管妳再愛她、再能包容她，有的時候一定也會感到力不
從心……我只是希望妳別放棄，雨曦推開了所有的人，只把妳留在身邊，妳對雨
曦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過去的傷害太強烈，而在那個當下孤立無援的情況
……」
「跟曦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活著。」祺沒有讓Kate說完，自己開口了。
Kate愣了幾秒之後，靜靜的等著她說下去。
「我是一個孤兒，像遊魂一樣的在世界飄盪……至少在遇到曦之前是這樣。
一個人活著，用盡一切把自己裝扮成外表華麗，引人注目的孔雀，用美麗的羽毛
掩飾過去的不堪，我享受被人注意，那種帶有驕傲的存在感，但我從來不靠近任
何人，因為沒有人讓我知道，就算不美麗也能被接納，一直到我遇見曦。」Kate
伸手握住祺的手，祺沒有閃躲，接受了Kate透過手心溫度傳來的支持。
「曦的出現，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像一道曙光，讓我知道我的過去一點都
不黑暗，『小貓，妳一點都不髒，我把妳洗得很乾淨』，曦總是這麼說，當我不
自覺又被過去抓住時，她總不厭其煩的這樣告訴我。我知道曦的心裡一直有個人
，我不知道對方到底做了什麼，妳也不需要告訴我，那其實也一點都不重要……
對我而言，我會一直陪在曦身邊，因為不是她需要我，我更需要她，但如果哪天
她不再需要我，或是不要我繼續留在她身邊，我也會乖乖離開。我相信曦知道自
己要的是什麼，而我會給她一切她想要的。」祺平靜的看著Kate說完。
「凱祺，那妳想要的呢？妳想要的是什麼？」Kate反問。
「我想要的，不過就是一直像現在這樣，跟曦一起平靜的過每一天罷了。」
祺說，臉上有著淺淺的微笑。
「那我請求妳，把這也看成雨曦的需要，妳是真正有資格陪在雨曦身邊的人
……與其說雨曦不相信人，其實她不相信的是自己，她不相信自己能遇到一個不
會丟下她的人，所以……」
「不要開始，就不會有結束；不要擁有，就不會失去。我知道，這是曦的想
法，也是我跟她一直以來不願意破壞的一種，沈默的平衡……我們都知道，不說
出來的不代表就不存在，但曦寧願這樣鴕鳥的相信著，也許，這是她保護自己的
方式，這樣當哪天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時，她才有辦法讓自己繼續活下去……就
算是沒有靈魂。」祺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杯子。
祺知道自己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在意。曾經，她大膽的嘗試越界，然後她
失去了。
她不只一次問自己，如果當年她只是告訴曦她要出國，而沒有提出要曦跟她
一起走的要求，沒有破壞曦「不談感情」的規定，那她們之間，又會怎麼發展？
曦會跟她保持聯絡嗎？
她回來之後，她們的關係又會如何呢？
不知道，也想不出來。
祺知道的，是如果沒有那次的「違規」，現在的她，不會如此珍惜跟曦在一
起的分分秒秒；不會瞭解曦表達脆弱、需要、在乎的方式；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滿足於曦給她的一切。
Emily總是說祺跟曦的關係一點都不對等，祺好像自己倒貼上曦的。不管曦
說什麼、要求祺做什麼，祺都會照辦……有的時候祺也會想，是因為自己潛意識
裡的不滿，所以在無形中像身邊的人傳達了那樣的感覺嗎？
而事實是，除了這次曦要祺陪她回英國這件事，曦不曾主動要祺做什麼，一
切都是她心甘情願。
「妳會讓『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嗎？」Kate的問題跟Emily一樣直接。
「我不會，但選擇權不在我。如果有天曦不想要這一切了，我再堅持都沒有
用。」祺說的沒錯。
「雨曦絕對不會主動放棄一個人，或一段關係。她就是這麼堅持，到死心眼
的地步。」Kate以她對曦的瞭解回應。
「我也不會，這就夠了，不是嗎？」祺的回應也一樣的絕對。
「謝謝妳，願意替我們照顧雨曦。」像是對祺的回應很滿意似的，Kate看著
祺說。
「謝謝你們，若不是你們放棄她，我也不會遇到她。」祺的回應有些諷刺，
但卻也是真心誠意。
不知過了多久，在山上玩得不亦樂乎的四個人，才邊喘氣邊拖著大堆裝備回來。
「過癮了？」Kate看著兩個小孩說。
「累死了！」Sophia把裝備往地上一擺，然後在祺身旁的空位坐下。
曦因為運動的關係而滿臉通紅的喘著氣，「還好嗎？」祺看著曦問。
「還好。」曦還有些喘。
曦把自己的裝備靠牆放好，之後回來拿起Sophia隨意丟在地上滑雪板，「我
來吧。」祺在Nathaniel準備上前接手前，從曦手裡拿過滑雪板，把它跟曦的整齊
擺在一起。
「我去廁所。」曦說，拉著祺一起往廁所走去。
轉彎離開眾人視線後，曦把祺拉到了沒有什麼人經過的角落。
「小貓。」曦轉身，摟著祺的脖子說。
「嗯？」祺摟著曦的腰，額頭抵著曦的額頭。
「沒什麼，想抱抱妳。」曦靠在祺身上說。
「累了？」祺感受到曦的疲倦，心疼的說。
「想回家休息了。」
「那就回去休息吧！」
「Sophia要我陪她去逛街。」曦無奈的說。
「無法拒絕，對嗎？辛苦妳了。」祺不捨的吻著曦的額頭。
「走吧，別讓他們等太久了。」曦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曦。」祺突然叫住正準備轉身的曦。
然後在曦轉頭回應她的時候，迅速的吻上曦的唇。
「加油！我會陪妳。」然後她說。
曦笑了。
那瞬間祺明白了，她在乎的，不是她跟曦是「什麼關係」，也不是「愛與不
愛」，更不是「平等問題」，她在意的，只是自己能不能守護曦的笑容，就是這
麼單純。
很多時候，人們總會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似乎並不適用於每種情
況；而在那些「不適用」的情況中，這八個字便成為那些熱心的旁觀者用來表達
關心，和想要有參與感的自我安慰罷了。
祺跟曦的關係就是那不適用的情況，而Emily和Kate，大概就是會對她們說
那八個字的人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對祺而言，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明白遲
早有天她會被這段關係傷得體無完膚，就像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的撲向曦，她
生命中的艷火；那曦呢？
對祺而言，曦的內心始終是她摸不透，也無從瞭解的謎。總是給她忽遠忽近
，似懂非懂的感覺。唯一能確定的，她肯定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既然如此，她
也沒有必要去多想什麼。Kate跟她說的她會記住，但最終，她還是會讓曦決定一
切。
我始終是被曦用溫柔豢養的小貓，曦始終沒有用繩子繫住我。她沒有趕我走
，我不會離開；若她要我離開，我不會留。這是曦教我，身為一隻貓的驕傲。祺
看著曦回到人群裡的背影，替自己下了結論。
那天她們一直忙到吃完晚餐，才帶著一身的疲憊回家休息。
「好了，Sophia，姑姑很累了，讓她先回去休息了。」當Sophia準備跟著曦
一起進房間時，Angelina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喔……」Sophia不甘願的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雨曦，辛苦妳了，陪了他們兩個一整天。」Angelina站在房門口跟曦說。
「不會，難得回來，陪陪他們也好。」曦帶著笑容看著Sophia回房的背影。
「他們今天真的很開心，我們也很開心妳回來，以後有空就多回來看看大家
吧！帶著凱祺一起。」Angelina看著曦身旁的祺說。
「謝謝大嫂。」曦笑著回應，聲音裡有藏不住的疲倦。
「好啦，早點休息了，我看妳們時差也還沒完全調過來，辛苦妳們了。」
Angelina說完，和她們互道晚安後就離開了。
「妳大嫂的中文也太好了吧。」關上房門，祺就對曦說。
「她本身就對中文有興趣，結婚之後也都是跟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講中
文，這麼多年下來，中文自然好了。」曦躺在床上說。
「妳的家人，都好優秀。」祺坐在曦身邊說。
「如果他們真的如妳所認為的優秀，那妳應該比他們都還優秀了。」曦看著
祺這麼說。
祺一臉不明白。
「小貓，妳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讓全家人認同，甚至喜歡妳了。」曦輕撫
著祺的臉說。
「也許吧……但妳怎麼知道不是因為妳所以他們才喜歡我？」祺反問。
「我認識我的家人，他們不會為了誰去喜歡其他人。而且我想，爸爸一開始
應該是不喜歡妳的。」曦邊說，邊站起來從衣櫃拿了衣服準備洗澡。
「嗯，他的確一開始想要把我趕走……曦，我覺得妳爸爸一直都很愛妳，只
是……」祺看著曦的背影說。
「我從來不懷疑他愛我這件事。很多時候，父母是最愛我們，同時也傷我們
最深的矛盾角色。不單是他們不懂得怎麼愛，有時也是他們對愛的認知與定義，
跟我們大相逕庭。所以，我不怪他們。」曦轉身看著祺說。
「妳說得沒錯，但妳也不該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怪罪自己。」祺站起
來，把曦圍在自己的雙手中。
「小貓，謝謝妳。」曦輕吻了一下祺的臉頰，然後進浴室洗澡。
當祺把自己打理好躺回床上時，曦已經窩在被子裡睡著了。
「辛苦妳了，今天。」祺心疼的看著曦，輕輕順了順曦的髮，在曦身邊躺下。
感覺到祺的氣息，曦自然的靠向祺，像隻溫馴的貓窩在祺身邊。祺笑了，她
喜歡曦總在無意識中流露出的依賴。
握著曦的手入睡，對祺而言是最大的幸福。
隔天，曦又因為時差起了個大早，儘管前一天累到沾枕而眠，曦還是很習慣
的在「該起床」的時間就醒了。
看著躺在身邊依舊熟睡的祺，這就是幸福吧。
每次放假在祺的身邊醒來，都讓她有一種安定的歸屬感，祺看著她的專注，
是她之前從未感受過的。
彷彿祺的世界只要有她就夠了……其實她對這種情況感到害怕、不安，好像
又讓自己陷入了另一種不變的循環─溫暖、依賴、習慣，最終失去。為了抗拒，
所以她選擇冷漠以對，依舊像從前一樣鴕鳥的認為不說出來、不想清楚就不存在。
或許因為祺是那個懂她規則，而自願選擇了回到她的「遊戲」裡的那個人，
沈默、順從的，完美的扮演著「小貓」的角色，不曾向她多要什麼，恰如其分的
，祺是一隻被她豢養的貓。但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用什麼豢養了祺？
應該說，她拒絕弄清楚。
「我這麼壞，妳為什麼總是對我那麼好？」曦撥開散落在祺額頭上的頭髮，
輕聲的問。
「什麼？」祺睜開眼，表情明顯的看出她是被吵醒的。
「沒什麼，問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曦帶著微笑問。
「喔，因為……」祺揉揉眼睛，坐起來要回答曦的問題。
「噓，我知道。」曦沒有讓祺說完，吻上了祺的唇。
答案曦很清楚，是她始終不敢面對的三個字。太沈重。
「妳知道，並且，這不會變。」祺像是完全清醒了，定定的看著曦說。
曦閃避著祺的眼神，那種堅定，又讓她想到了筱容，和筱容帶來的，曇花一現。
一定是昨天跟Kate講了那些的關係……她真的已經好多年沒有想起筱容了。
就好像真的把筱容從她生命中抹去似的，她把所有跟筱容有關的記憶，都抹上了
空白。
知道曦的逃避，祺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靠在曦身上，想起昨天Kate跟她
說的，她更想靠近曦，想進到曦的心裡，她讓曦知道，曦讓她不再孤單，她也絕
對不會讓曦孤單。
「妳到底怎麼搞定我爸的？」祺跟夏雷說說笑笑的畫面，大概是最讓曦驚訝
的記憶了。
「嗯……大概就是，他想把我趕走，我死不走；他想欺負妳，我就生氣抓了
他……然後他就知道我是兇狠可以保護妳的小貓……大概就這樣吧。」祺用大概
只有曦聽得懂得「貓言貓語」回答。
曦不禁笑了出來，「這麼兇狠，連爸爸都敢抓。」躺回祺身邊，頭枕著手看
著她。
「但我後來有跟他說謝謝。」祺用小貓般無辜的眼神看著曦。
「抓了人之後說謝謝？謝什麼？」曦用寵溺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小貓。
「謝謝他之前把妳留在台灣，讓我能遇到妳。」祺說這話的時候，身上已不
見「小貓」的影子。
「什麼跟什麼啊……」曦無奈的翻了白眼，但其實是為了逃避祺認真的眼神。
「是真的啊，我跟Kate也這樣說。」祺依舊認真，像是沒發現曦在逃避似的。
「真的是，會被妳打敗……我要再睡一下。」曦說，然後躺下蓋好被子轉身
背對祺。
「不用跟大家一起吃早餐嗎？」祺看著牆上的鐘，七點十五分。
「今天沒有要做什麼，而且昨天那麼累，沒關係的，Soren會跟大家說，他
知道我愛賴床。」曦邊打呵欠邊說。
「那這次也算我一份。」祺說完，從曦身後抱住她。
「妳喔，調皮搗蛋。」曦轉身，輕輕捏了捏祺的鼻子。
她們都知道，那是對方撒嬌的方式，那些矯情的感覺、言語，在兩人之間似
乎沒有明說的必要，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
在英國待了一個禮拜之後，兩人終於回到台灣。
「累死了……」曦一進家門就往床上躺去，行李放在一邊完全沒有打開的打算。
「先洗澡睡覺吧，行李之後還可以慢慢整。」祺把兩個行李箱放到牆邊。
曦點點頭，拿了衣服進浴室。
祺在曦洗澡的同時，整理了床，把床罩打開，讓空氣把羽絨被弄澎，她知道
曦喜歡這樣。
「好了，換妳了。」當曦從浴室裡出來時，卻看到祺趴在書桌上睡了。
「怎麼睡在這？為什麼不回床上睡？」曦走到祺身邊柔聲問。
「還沒洗澡，不想把床弄髒……」祺揉揉眼睛，邊站起來準備拿衣服。
「累了就先睡吧，明天一早再洗。」曦心疼的說。
「妳喜歡乾乾淨淨的回床睡覺……」儘管疲倦，祺還是打起精神進浴室洗澡了。
曦看著祺關上浴室的門，心裡一陣溫暖，無論何時，祺都以她為優先，而總
是默默接受著一切的自己，似乎無可辯駁的，成了自私的那一方。
「曦，我好累，今天不吹頭髮了……」祺從浴室出來，只稍微用毛巾擦乾頭
髮，就倒上床了。
「那就睡吧，我幫妳吹。」曦說完，去浴室拿了吹風機回來。
「謝謝妳……」祺笑著說，沒多久就睡著了。
確定祺的頭髮乾了之後，曦靜靜的看著祺熟睡的臉，夏雨曦，妳何德何能遇
到一個這麼懂妳、以妳為重的人，妳到底還在怕什麼？自私什麼？
這個問題突然好熟悉，曦想起多年前她也曾這樣問自己……那次她選擇了放
手一搏，最後卻是賠上了最真實的靈魂，現在的她，早已沒有任何賭注能再賭一
次。她甚至無法定義每次叫祺「小貓」時，心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這樣的我，還有資格談論關於愛的種種嗎？」曦喃喃低語著。
應該熟睡的夜晚，曦失眠了。幾乎是整夜的，她看著枕邊熟睡的祺，數不清
的思緒在腦中盤旋，過去的傷痛和此刻的幸福相互拉扯著，曦訝異的發現，兩者
居然勢均力敵，好像傷痛沒那麼痛了。
是真的不在意了嗎？是真的過去了嗎？還是……只是因為現在的妳，尚未對
我感到厭倦、心灰意冷，依舊貪戀兩個人相互依偎的溫暖……這樣的幸福，真的
可以一直持續嗎？會不會，最終也將成為傷痛的麻醉劑？等藥效過了之後，痛楚
將比先前還劇烈……對不起，我無法相信妳，也無法相信自己。曦的手輕輕滑過
祺的臉頰，彷彿想傳達心裡無聲的道歉。
對於祺的一切，曦早已熟悉，就像祺熟悉她的種種。只是曦不允許自己像祺
那樣坦然誠實的面對自己，因為害怕，當默默收藏在心裡的感情被表達、說出之
時，也將會是她失去祺的開始。
越是有把握能一直擁有的，越是會在措手不及的時候失去，伴隨刻骨銘心的
傷痛。這好像，是人世間一種，沒人能清楚解釋的定理。
小貓，妳怨我嗎？如此自私的我。在睡著前，曦在心裡問著，這個她始終無
法說出口的問題。
然後，生活又回到了先前，被病歷、報告、研究計畫充斥的日子。
什麼都沒有變，也，什麼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