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備受祝福的詛咒
　　萬華王至福的皇后豐胸，坐於錦帳高台之上，手中緊握著來自戰地的信函，讀罷便「
啪」地一聲將扁棕葉片重重拍在玉几上，氣得香肩起伏、酥胸顫顫，怒道：「那遙怖欺人
太甚！竟敢率兵踏入我萬華疆土，擄我王夫，還敢獅子大開口，索要一千萬枚金幣作贖！
要錢就算了，還厚顏無恥，命我替他尋那什麼從沒聽過的『通霄』妖人！」
　　她環顧殿中，目光如刀，怒聲問：「滿朝文武，可有一人願率兵出征，討伐遙怖？若
能將他斬首，我便改嫁為王，共治萬華！」
　　眾臣皆默然不語，面色如土，低眉順眼，不敢迎視。更有甚者，躲於侍衛與柱後，唯
恐被點名。豐胸怒火中燒，一跺金蓮，嬌軀一顫，紗麗之下雙峰翻騰，顫動不已。她一甩
水袖，喝道：「平日口口聲聲忠心耿耿，今日我國蒙辱、我王被擄，爾等便成了縮頭烏龜
？這朝堂之上，滿地只剩一群懦夫！」
　　語罷，一抬玉臂，雙乳隨著動作如水波般蕩漾，群臣仍無人敢應。她咬牙切齒，怒極
反笑，說道：「若再無一人敢發一言，我便召來劊子手，將你們一一閹為宦官，好叫你們
知道什麼是皇后的憤怒！」
　　忽地，一陣笑聲自殿外傳來，陰陽怪氣、忽遠忽近。殿門竟未曾打開，一人已站立殿
中。那人披頭散髮，蓬鬆如草窩；面上塗滿炭灰，僅見一雙紅眼閃閃發亮；嘴唇塗得猩紅
，猶如滴血；額頭赫然畫著五條橫列白紋，如鬼如神。全身僅以虎皮纏腰，赤裸乾瘦如骷
，佇立殿心，仰天長笑。
　　眾臣見狀無不色變，齊齊後退。豐胸亦吃了一驚，一時忘了保持端莊的儀態，一步後
退，竟讓雙乳在紗麗下劇烈抖動，似欲掙脫束縛而出。她按住胸口，厲聲問道：「你是誰
？擅闖朝堂，意欲何為！」
　　那怪人咧嘴一笑，露出焦黃尖齒，語氣悠哉：「老夫名喚通霄，乃路過此地之仙，聞
娘娘肝火太旺，特來解憂。」
　　「仙人？誰信你是仙人！」豐胸怒喝，又是一轉身，紗麗飛舞，雪乳連顫，「本宮煩
事纏身，沒空理會戲子瘋人！」
　　通霄哈哈大笑，雙手結印，其身四周驀地升起七彩異焰，赤橙黃綠青藍紫輪流竄動，
燒得殿地作響，卻無絲毫灼熱。反而殿中眾人皆感陣陣清涼，如春風拂面、甘露入骨。
　　豐胸微微搖頭，長舒一口氣，道：「看來你真是仙人，那便請你指點迷津，如何令遙
怖退兵？」
　　通霄抬手指天，道：「那一千萬枚金幣，請娘娘分發予一千萬貧戶，每人得一。唯有
條件：每一貧戶須以此金幣祝福他平日最常詛咒之人。老夫親赴大雪谷，面見遙怖，叫他
立下誓言，永不侵萬華，放還至福。」
　　豐胸搖頭稱是，乳波又一次泛起驚濤駭浪，道：「若你真能達成，萬華自當照你吩咐
去辦！」
　　話音剛落，通霄忽地一個轉身，七彩火焰隨之消散，他的身影亦隨風化煙，竟如從未
來過。
　　至福自從寫信給皇后豐胸之後，便每日在遙怖的帳中拼命酗酒。初時，遙怖尚誤以為
他性情豪邁，與雪象人同氣相求，特意命人備好烈乳釀與熊肝牛酪與他對飲。不料，至福
每每飲至酣醉，便放聲痛哭，隨即仆倒而眠；待他醒來，又繼續豪飲，日日如此，毫無間
斷。
　　遙怖見狀起疑，暗忖其中必有隱情，遂下令侍從，至福下次醒來後，不得再奉一滴酒
水。翌晨，至福翻身而起，眉頭緊皺，聲稱頭痛如裂，口乾舌燥，哀求賜酒。營中眾人依
令行事，只作不聞。至福索求不得，忽然在帳中地上翻滾撒潑，聲淚俱下，滿面狼狽。
　　遙怖聞報入帳，只見至福滿身塵土，發狂似地在地上哀嚎打滾，不禁皺眉。他冷眼旁
觀片刻，命人取來最後所剩的一小杯獸乳釀，舉步緩緩走近至福。至福見狀，當即止住動
作，雙手伸出便要搶奪。遙怖冷哼一聲，反手一拳將他打倒，隨即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
盡，道：「我軍攜帶的酒，全叫你喝光了。這杯，是最後一杯。知不知道？」
　　至福坐在地上，滿臉呆滯，喃喃道：「那……那你讓我寫信回去，叫萬華送酒來……
」
　　遙怖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不必勞煩！你們萬華的酒，不過是米麥所釀，酸澀難嚥
，哪比得上我們雪象的乳酒純濃厚香？倒是你，是時候戒酒了。你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怎
能沉溺如斯？」
　　至福聞言，苦笑搖頭，低聲道：「一國之君？我很快就不是了……對了，反正你們雪
象國無人識字，你壓根不曉得我信裡寫的是什麼吧？」
　　遙怖神情微變，盯著他：「說來聽聽。你在信裡寫了什麼？」
　　至福仰面大笑，眼眶泛紅：「我說我身為君王，卻不能保家衛國，有辱先祖，活該一
死！請皇后另擇能人為王，只要他能趕走你這個外患，就值得她再嫁！」
　　遙怖聞言默然，轉身坐下，須臾，回頭吩咐：「再取兩杯酒來。」
　　至福愕然：「你不是說酒都沒了？」
　　遙怖哈哈一笑：「若不這麼說，你怎會吐出實話？來，這杯敬你——喝下這杯酒，我
認你為兄！」
　　至福怔住：「你……你為什麼要認我做兄弟？」
　　遙怖伸手遞酒，目光炯炯：「我敬你有膽量，有擔當，敢棄尊榮保國家，願意自己墮
落以換萬民安穩。這樣的人，不該是我敵人，該是我兄弟。」
　　他頓了頓，輕笑一聲：「放心，我不會殺你。我留你一命，為的是讓你看看你的皇后
會改嫁給何等猛將來向我挑戰。若那人贏了我，我將你當作戰利品獻給他；若他輸了——
我再親自送你回萬華，好讓你親口告訴天下：雪象為何能勝。」
　　至福神色僵住，一時語塞。酒尚未入口，胸口卻早已翻湧難止。正當至福滿臉錯愕，
手中酒杯尚未舉起時，帳中忽然狂風驟起，火光不動，卻有異香盈盈。遙怖與至福同時一
震，還未及開口，一道身影已突兀地站在兩人之間。
　　遙怖霍然起身，只見來者身形高大如山，渾身覆滿皓白長毛，如同雪峰走出的巨靈，
鼻如牛，目如炬，長臂過膝，口中吐出的聲音卻溫和從容：「遙怖，我便是你所尋的通霄
。」
　　遙怖倒吸一口冷氣，竟忘了施禮，只聽那雪人繼續道：「你要問我如何對付龍，是嗎
？我知你所思，也知你所困。聽我所言：龍不可以力敵。你若起心攻之，它於千里之外，
便可感知你的敵意。那時，無須接近，只隔空一念，便能令你全軍盡滅。」他頓了頓，語
聲低沉：「若真要避龍之害，須將之尊為神明。立廟供祀，定時獻上祭品，使其飽足，便
不思食人。若你能日日行善，多積福報，則福報既深，龍也難以加害，即便你無祭亦可安
然。」
　　遙怖沉默搖頭，通霄再道：「將你所得財寶，分贈貧戶，每戶一金，令其向其平日最
常詛咒之人，送上一句祝福。行此一事，雖不以你之名，福報卻自歸於你身。天地有道，
無需聲張，善行自有回報。」
　　遙怖當即應道：「遵命。仙人之言，當銘記於心。」
　　然而，至福望著眼前的「通霄」，所見卻全然不同。他只見一名老者，披頭散髮，滿
身塗黑，面上紅目紅唇，額間橫繪五條雪白紋路，赤裸的身軀僅纏一條虎皮腰布，姿態瘋
顛，氣息陰冷。那人對他低聲咕噥：「那遙怖等會會說，要把贖金拿去佈施你萬華的貧戶
。你記住，要一戶不漏，總共一千萬戶，每戶一金，不能少。少一戶，你的國祚就短一年
。切記！切記！」
　　語畢，通霄驟然消失，猶如夢中幻影，唯有空氣中的香氣與餘震仍未散去。
　　兩人回過神來，彼此對望，遙怖試探著開口：「你方才看到的是……一頭雪人嗎？」
　　至福驚疑未定：「不！我見的是一個畫著鬼紋的赤身老人……莫非，他在我面前變了
模樣？」
　　兩人同時恍然，不約而同地長歎一聲：「果然是真仙！」
　　遙怖隨即舉杯再斟，至福亦不推拒，兩人把盞言歡，各自許下誓言：雪象與萬華，自
此結盟，互不干犯；若有破誓之日，天降雷火，以國滅為懲。
　　杯酒入喉，寒意頓消。

豐胸: Purnastana, 富羅拏史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