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彭家人
「彭爺！唐家的人退啦！」一道人影從海岸叫勒勒的朝一處小屋內狂奔，這一跑一路
叫讓沿途的海鳥頓時受驚紛紛飛起。
這是台灣海峽上某一處海島，這裡離現今高雄還有些遙遠，因為古代海岸線往內陸推
去，現今所能看見的高雄大概只剩屏東市區出來一丁點，這海島叫烏鬼嶼，原因無他因為
這座島上的原住民皮膚極為黑褐，而此島就是後世的小琉球，琉球嶼。
「原先打算沒有辦法得先去尋二公子，真沒想到唐家的人做事一把抓，連二公子也被
他們挑了出來。」聲音的主人正站在一個簡陋房屋的門口，那人雖老可是精神瞿爍，給人
一種意氣如雲的感覺，背雖微駝卻仍顯高大，身材魁梧，看起來十分的健朗，臉上一橫由
右下臉頰劃到額頭的刀疤，這人就是彭爺，彭萬行。
那人氣喘喘的來到彭爺面前，彭爺一揮手就讓那人退了下去，他後頭一名年輕的青
年向前道：「雖然阿爺決定去尋二公子，但二公子的窩被唐家給端了，這下一來，咱們還
依然算是站在大公子這兒的。」
彭爺冷哼一聲，昂聲道：「崔家變成這副模樣，還分二公子、大公子的，若阿郎再多
生幾個，你要下人怎麼站住腳？」
「孫兒自然沒這意思。」那青年走出屋內，屋子雖然簡陋，但屋頂的草堆疊的踏實，
他一出走出屋子，陽光照射在他臉上，這才見清楚那人的面容，那人完完全全就是京城試
子的模樣，典型的文弱書生，只是看他現在，盤腰褐褲、白頭包巾，一張海賊模子，有些
糟蹋了這人清秀的長相。
「咱們現在手上握著崔家僅存的財產，阿爺決定站在誰那，崔家就輪到誰當家，阿爺
想去找二公子，也不怪孫兒猜了個錯。」
「一張嘴滑舌油調，盡學你爹那模樣。」
「咱家是生意人，自然得有生意人的樣子。」
彭萬行呼了口濁氣，道：「然兒，阿爺無論如何都是站在大公子那兒的，並竟阿郎本
來所屬意的就是大公子，二公子只是阿郎留的一條後路罷了，兩人的品性相差也甚多，就
崔家的狀況，大公子的為人比起二公子，更適合。」
「一切自然聽從阿爺的安排。」傲然，彭傲然，這正是那青年的名字，他看著一眼晴
空萬里的景緻，道：「唐家的人退了，退得急，很大程度也是這回動了大量的人手，並竟
唐威那傢伙打算一下就把咱們給端乾淨，人一多，時間就不能拖久。」
彭萬行接過話說道：「可他這一下來得猛，比起以往派兩、三隻貓在外頭晃，他們這
一帖猛藥一下，能收到的東西肯定比以往多，聽說他們搭上林虎子那條線，林家公子雖然
體弱多病，可腦子精明得很，和他爹一介忠耿武將差異甚遠，話說到這，林虎子一直以來
就不是唐家想搭上的主線，可能是借汪家的手來成這一局的，你覺得接著該怎麼做？」
「這得先派人去尋大公子的下路，此外，唐家收到多少消息我們無從曉得，勢必也得
派人到二公子那晃晃，照前幾日那種惡虎撲羊的手段，估計以二公子的實力，應該吃不消
，不，可能連能對抗的氣力都沒有，我怕那兒是得不到什麼好消息了。」彭傲然肯定道：
「大公子既然是阿爺最為重視的，自然咱們得快些趕回那土人村……好似叫納咯是吧？，
大公子既然先躲了上岸，幾日的時間，他們縱然打得再猛再深，咱們收買的那兩個部落可
不是普通的大，只要大公子躲得好，很大程度能活下來。」
「你去處理吧。」彭萬行扔下這句，就搖著腳步緩緩離開，就像村中老人閒來無事去
散步一樣。
「是。」彭傲然點頭，見自己阿爺離開，便邁開腳步往駐船處走去。
烏鬼嶼此時是有原住民在的，只是人數非常少，估計族群可能是西拉雅族的祖先，這
些人的小部落早被彭家給收買了，彭萬里漫步在沿岸間，看著不斷隨著海浪拍打岸邊礁岩
引起的水花，喃喃自語道：「然兒，你爹死得早，彭家早晚要你接班，後生可畏，唐家那
幾個小夥頭也漸漸浮上頭了，連阿郎也死了，這時代早不是我們這些老頭的了……」
「咱家一切都是崔家給的，阿郎對你阿爺有不小的恩情，你可不要做出對不起崔家的
事阿……」彭萬行迎著海風，緩緩的閉上雙眼，彭傲然這個他唯一的親孫，彭萬行非常滿
意，這孫兒很爭氣，腦袋、武功、經商這些東西都難不倒他，腦瓜兒十分都不錯，好像就
沒有東西是他學不會的，可什麼都好，就是這脾氣和想法，都和他名字有些相似阿……
魚家、林家、彭家，這些都是居於崔家之下的家門姓氏，就像婆索部落附屬蕭隴部落
一樣，他們都是在崔家佔有一席之地之人所屬的家族，但說穿了就是一介家僕，一個有碩
大家族的家僕，彭萬行對崔家老爺有人情的虧欠，所以對自己的接班人彭傲然很不放心。
彭傲然早若隱若現的表達他想脫離崔家的意圖，對這個有本事而且太有本事的孫兒，
彭萬行可是頭痛得很，過去崔家家業巨大，他不擔心孫子縱然換班後還有什麼想法，在那
種碩大的家業巨石面前，照著行商者的邏輯那時他也不會想做那種賠本又賠上一生的事，
可這回情況變了。
崔家被人一夕攻陷毀於一旦，自己現在手上掌著當時出海的行商的船隻，要人有人、
要錢有錢、要力也有力，所有中原的崔家家業都被人搗毀，彭家這時就是崔家唯一的希望
，要是彭家生些野心，翻臉不認人，自然就能成為自己當家的一家，真真正正自己作主的
家主，自行獨立出來。
可是這是他彭萬行不允許的，大逆不道阿，有愧恩情……
「仁兒你要是沒死得那麼早……相信你也不會讓你兒子這麼幹吧……」彭萬行嘆著氣
，不斷的自言自語，「老了，真的老了……」
噗！一道巨浪打浪兒來，撞上海口的礁湜，水花頓時漫天四溢，彭老爺子讓幾滴水珠
濺到臉上，他往海岸的方向看個過去，有幾艘船已經開始出海了。
嘩！船間劃破海面，六艘平底沙船開啟全帆向前飛快的前進著，船頭站著一個人。
「唐國裡世家餘脈交盤錯根的，本來就是一潭渾水，裡頭最大的魚就是唐家，接著就
是汪家、王家、和我們崔家，雖然其他藏著的人佔著的也不少，但就四大家佔的最多，唐
家這一回弄了這一齣，就是要穩住這一塊地方，吳越國那裡他們沾不上手，公孫家死命盯
著就是不讓他們的手向北伸，南漢這個地方雖然國力漸漸落寞，但樹死留木，當初被我們
插了一手，裡頭幾條地頭蛇也開始注意唐家的動靜，這也可能是唐家為求固立唐國，對我
們出手的原因之一。」
彭傲然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繼續說道：「現在整個中原就是亂，一個世家餘脈再怎
麼了得也不可能回到漢唐時那種難以想像的強大，這些勢力被切得零零散散，就是一些下
人也分到餘羹，都能自立為王，自為一家了，這倒符合這時代草莽能稱帝的時代。」
「難道……」一位年約像是方才步入五旬的人在一旁露出難以言喻神情的道。
彭傲然哼然一笑，搖著頭繼續說著：「阿爺不會准的，起碼阿爺還活著的時候，我不
會這麼想，不，是不會這麼做……」彭傲然瞇起眼睛，道：「崔家過去再了得也是過去，
這個大公子，其實我還是有些敬佩他的，當初阿郎派他前去桂洲設糧站，他異想天開順道
弄了個車馬行，結交一些當地地頭蛇，被阿郎和一些老前輩狠狠訓了一番，南漢國連綿大
小戰火不斷，食糧本就短缺，他去只是要借這個糧行的口來順手一些方便給咱們南方海線
的通路。」
「但他聲勢搞得太大，車馬行賺錢是有賺錢，可這東西本就是不該浮上臺又棘手的東
西，沒想到他這個車馬行南立北設的，飛快的給他弄出個大大的聲勢，雖然不掛崔家的名
義，但實質崔家的車馬行當時在桂洲一代聲勢浩蕩，要經過的東西咱們幾乎都有過手，這
一來就戳到了所有南漢世家的脊梁骨，一開始時他們都還不以為意，因為各世家的人都有
過手這一行，等大公子初局快要成形，他們才醒悟過來。」
「而大公子的手段夠快，若再讓他繼續走下去不出一年，咱們就能掐住桂洲一代所有
通路，到時他們就是不願也得願，可阿郎一句話，大公子這麼漂亮的一手就這麼被迫收了
，還把這些成果平分給各家，哼哼，這麼怕事，我從以前就看不慣這個阿郎，哪怕是現在
他死了也是一樣。」
彭傲然臉上露出鄙視的表情道：「阿郎當時那一下，足以挑起所有世大家的神經，一
直秉持著中立的崔家，突然主動弄了這一手出來，任誰都會揣在心裡，阿郎還是想當那老
好人，再怎麼討好，也不足以填平這些人的疑心，所以唐家若有想法要在唐國立樁，那麼
這個看似無害的鄰居就是預先著手的目標……局中人不清局中事，有些東西站遠點，它便
就清楚了。」
船後的旗手飛快的揮著一支約有一米八的旗幟，大力的左右搖晃著，一面火紅大旗被
舞得顯眼，兩艘一直在最後頭的沙船見狀便開始駛離，兩艘船頭的人也揮舞著另一種旗號
，一名船上的水手朗聲道：「少爺，前往二公子那兒的船子和咱們分開啦。」
彭傲然擺了擺手讓那人退下，一直候在彭傲然身旁的那人說道：「彭爺在咱們出船時
吩咐小的，得好好看著少爺，可別亂生事。」
「所以馬叔你要阻止我？」彭傲然嘲然道。
「嘿，自然不是。」馬叔也是海盜水手打扮，但沒有一般海賊的匪氣，倒是多了滿多
精明的氣息，身材也較為健壯，就這時代的人的眼力，絕對看得出來這人是個常跑船的商
人，也看得出此人懂些武功不好惹，馬叔說道：「我這個人本來就和阿郎做事的方式有衝
突，在海上大風大浪的，頭匪賊子又一大一大艘船的，細水長流的路，是走不通的……」
彭傲然現在已經是實際操作彭家家業的主導人了，雖然掛名最上頭的依然是他阿爺，
有最後否定權的也是他阿爺，但他仍然靠著自己的手段，繞幾個彎收攏底下一些人能為自
己所用，馬叔就其中一個，這些人大多也是看不習慣本家老爺的手段的人。
「咱們計議的事，現在本是最好的時刻，若少爺真有那想法，彭爺那的事，少爺還得
三思而動吶。」
彭傲然搖頭道：「馬叔放心，事情來得太早，太早了，本來我藉著幾次跑南洋的契機
，私下挪了一些人手，要翻臉是還可行，可阿爺還在……」
他露出一個苦笑，搖首道：「就不可能這麼做。」
馬叔放心的點頭道：「這麼想就是了。」
「雖然是如此。」彭傲然一拍船檐，道：「可要讓我為現在的崔家賣命，也得看這個
大公子還有沒有本事，桂州那一手我很敬佩是因為他做到我也想做的事，同樣的人手和東
西，就是換由我來，相信也能得到相同的結果，現在沒有阿郎指三道四，但換來的是崔家
處境岌岌可危，他能有多少作為，我還滿想瞧瞧的。」
「可前提是……」
一個聲音打斷彭傲然的話。
「看到島啦！」站在船帆柱處的觀位水手喊道，通常站在這位置的人眼力都極好，他
喊道：「我看到山啦！在左方……」
「快！調拐，調拐往左！」一些水手開始忙碌起來，船上的人手頓時滿出船面，原本
還有人些在船艙裡，這時都跑了出來，拉船帆線、固定、解樁、繞樁……每個人都飛快的
趕到自己的位置上待命。
隨著位在最上頭的觀位手喊話，底下人開始配合他的話做著船方向的調整，從一氣呵
成的人員到位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都十分有經驗，也訓練有素。
彭傲然瞇起眼睛，這才看見遠方有些模糊的輪廓出現，他不理會船上吵雜的聲響，繼
續方才的話道：「他必須活著。」